温道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
他站住了，看了一眼少卿，她正在收拾文件，看样子，待会儿得去书房。
“不必再查了……”
他看到少卿的动作滞了一下，他收了线。
柳少卿发觉自己的走神，目光低垂，把书拿在手上，从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腕子。
她的手瑟缩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样。
这是他丈夫的手，既大又暖，他们有多久，没有握住彼此的手。
她吐出一口气，接着，听到他说：“少卿，我们谈谈。”
柳少卿站住了身子，手臂稍稍侧了侧，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她不去看他，诸多情绪防不胜防的轮番冲击她的大脑，千般万般的滋味齐齐的涌上了心头。
“谈什么？”她淡淡的问，语气并不算好。
“以真不是我的女儿。”
“所以呢？”
柳少卿抬眼，凝视着他。
他们终于谈到了这个话题，避无可避。
她猜测着，也相信着，一边问自己，也一边说服自己去信任他，这些年，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样的把问题挑出来，去直视，去面对，并没有让她觉得轻松多少，反倒有股深切的悲，从胸口涌出来。
她吸了一口凉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真的该感谢小远，若不是他来了这么一出，她的丈夫，依旧要沉默。由着她猜测，由着她不安，由着她矛盾。
这一切，他看得到，却从不曾给她半分解释。
是不是他的女儿又怎么样，这是怎么样的情感，让他一声不吭的去照顾别人的妻子、女儿，忍下来非议，也耐住了误会。
“少卿……”
温道明伸出手。
“好……”
柳少卿往后退了一步，她捏紧了手里的书，“萧以真跟你没有关系，她不是你的女儿，我已经听完了。”
她看着他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她不想跟他吵架，就算是做做样子，他们也真的是，从未红过脸。
他们已经不再年轻，爱与不爱，这样虚浮的东西，她已经不想追究。
不想，她告诉自己。
“爸爸、妈妈都在，孩子们也在……道明，就这样吧，什么都不必再说。”
她扭头，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刻薄，也有多么可悲。原来，她也有克制不了的时候。
“我承认，下乡的那段时间，我跟她走的很近。你知道的，我就是你口中的那种混子，公子哥儿，下了乡，也还是个混子。”
柳少卿觉得额上出了汗，听着他在她身后自顾自的讲述这段过去，她不想听，可是双腿却仿佛不听使唤。
她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是，她起初很讨厌他，说不出的厌恶，张口闭口，混子、流氓。
偏生，这个流氓还那么招小姑娘的欢心。她有多少闺蜜，话里话外的，总也离不开温家道明。那时候也没有帅不帅一说，就觉得他生的好看，比姑娘家还要好看，却又硬气的很，连打架斗狠，她们都觉得他好看。
只是好看便罢了，他与哥哥是校友，哥哥有多优秀，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却一直听说，有个叫温道明的人，一直压哥哥一头，事事胜过哥哥。
温道明闭了闭眼睛，摸出一根烟，在鼻下嗅了嗅，却没有点上。
“那时候年轻，虚荣、臭美。”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他们下乡的那个地方，是土质松散的黄土堆，缺水，缺粮食，整个世界是尘土飞扬的，仿佛一切都永无天日。
当地的农民过的很辛苦，那里没有灌溉渠道，没有一块像样的平地。就是那样贫瘠的地方，村长的女儿，跟出水芙蓉似的，亮一亮嗓子，叫他们这些个知青惊艳的不得了。
“她是村长的女儿，很照顾我，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明明心里面没有人家，却还是……你说我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也好，说我不负责任也罢，可我保证，我跟她没有发生什么。”
“这一段，到了回城的前一段时间，就划了休止符。我告诉她，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我告诉她，我早有喜欢的姑娘。”
温道明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柳少卿，淡淡的笑。
柳少卿的心怦怦的跳，她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我以为，回城后，我这辈子，都不会跟她再有交集。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
柳少卿忍不住也看了他一眼，从她的角度，他的脸隐在光线下，表情晦暗不明。
“回城后，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直到有一天，妈妈告诉我，我们要结婚的事情。”
“我高兴坏了，我有多高兴，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我记得每一次看见你的情形，你边看书边走路，撞到我身上，在火车站，你去送长卿，在C区，你被人推上台演讲，在河边，我打公卿，你喝令我住手……我都记得呢，清清楚楚的。”
“少卿，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情，第一件，是跟你结婚，第二件，是有了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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