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潼关。
黄河在上游三十里处纳渭河，在此直直的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由南下改为东进，并和周围的山川相得益彰配合的极为完美。
秦汉时关中险峻，四塞之名所以扬天下，主要就是面向关东的函谷关而闻名，潼关即函谷关之后的代替，不过潼关之所以险峻就是建立在黄河之上的，而黄河性情多变在关中因为气候变化变得寒冷干燥，上游植被覆盖减少后，黄河发怒的次数就愈来愈多，不仅如此，黄河还在潼关河段向北移动了一段距离，虽然不多但对于立足于山河之险的潼关而言，足以致命。
因为这就让原本扼守住了秦岭支脉与黄河之间狭窄通道，敌人不得不从此处通过的潼关之外，多了一个选择。
至于向北跟随着黄河的脚步加筑城墙？
自汉唐以来，关中的地位就开始下降，自然而然作为拱卫关中附属品的潼关也遭到冷落，而且这也不是去年才占领陕西的大顺军能够做到的，或者说当时的顺军正在一条驶入破路的大道上驰骋，手上的兵力与资源不拿去占领大明其他土地反而用来修筑潼关？
真那样做，老营的兄弟们第一个不答应！
而且，即使真的预料到会有清兵兵临城下的这一天，提前加筑了潼关也不会起到太多的作用。
因为时代已经变了，现在是火器的时代，在强大火炮面前能够坚毅不倒的只能是同样拥有强大火炮的城池。
那个凭借又高又厚城墙依靠乌龟战法击退敌人的时代已经过去。
长安府，韩城。
大顺军的主力在韩城通往潼关的道路上疾驰，只因为前线传来了十五日清军进入陕县，击败了驻扎灵宝城外的张有曾部，并于二十二日抵达潼关以东二十里扎营。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因为潼关的守军巫山伯马世耀部只有七千兵马，而进逼潼关的清军却足有四万余骑，其中有两万是豫亲王多铎统帅的南征弘光朝之八旗兵，此刻却是接到了有顺军突入怀庆，阵斩怀庆总兵金玉和，包围卫辉的消息，进而调转方向一路向西挺进至此。
道路上的顺军有三万余人的样子，但看起来士气不佳，想来也是，短短一年时间，从长安打到京师，又从京师逃回长安，如今山西、河南尽陷于清兵之手，仅凭陕甘这贫瘠多灾之地，如何与已打到家门口的清兵作战？
前往支援潼关的顺军士兵心中没底，大顺皇帝李自成同样惴惴不安，在太原失守之后，他就预估清军会有所行动，发起最终的攻势一举消灭自己，所以决定打一个翻身仗来一雪前耻，提振士气以重夺山西，然后将鞑子赶出北方。
所以他才命平西伯刘忠向怀庆发起反击，意图吸引清军主力前来，打上一场会战。
然而天意弄人，李自成这边刚在怀庆获得一些战果，陕北就传来清军主力逼近的消息，他以为清军主力要从陕北进入关中，所以急忙率领大军北上，和驻守陕北的高一功、李过合兵，在老家将清军击败，但没想到东线河南战场也有急报，清军主力逼近！
所以，主力行进到了韩城，前锋甚至度过黄河收复了山西的绛州与稷山的李自成不得不停下来思考人生。
这是决定他接下来人生的一个重大抉择，是选择北上与高一功、李过联营击败阿济格再南下回守潼关呢？
还是先就近守住潼关，陕北的阿济格留给高、李二人处理？
李自成最终选择了后者，不仅因为潼关距离他更近，也因为潼关的守军实在太少，决难撑到他从陕北回来，而陕北的高李二人手中有数万军队，怎么也比潼关的守军强。
就这样，大顺的皇帝，带着陕北的一群弟兄闹腾了几十年，把大明折腾到死的猛人，低配朱元璋做出了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而在潼关以东二十里的一处隘口，南边的塬在这里被一条河给冲开一条路，四万清军就驻扎在这里。
北边是波涛汹涌的黄河，不时有大块大块的冰凌顺着浑浊的河水而下，南边则是一小段高地，然后就是一片连绵的大山了。
那是秦岭。
阿济格捻起一块羊羔肉放进嘴里，咀嚼的同时眼睛在远处的高山上来回晃荡。
大山披上了白袍，静静地伫立在那，威严壮阔，让人心生豪迈之意。
“红衣大炮到哪儿了？”
“回王，已过渑池，将到陕州了。”
“嗯。”
陕州距离多铎扎营的地方有百五十里地，运送红衣大炮的车队速度较慢，三天应该能走完，加上渑池到陕州的一半距离，至多五天他就能对潼关发起进攻。
“传我的命令，再赏牛羊，这几天好好吃饱，要狠杀人了。”
清军大营里很快响起一阵欢呼声，一头头牛羊被拉出来宰杀，分配给每一个帐篷的八旗兵，白气在大营上空升腾，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雪，又是一年将要过去，新年将至。
“咯吱...咯吱咯吱！”
“用力，用力推！再不用力就扔到大河里喂鱼！”
“啪！啪啪！”
伴随着喝骂声的是鞭子划破空气的破空声，一道鞭影闪过，下一刻就有推车的汉人背上出现血糊糊的伤口，被抽到的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因为那载着上千斤红衣大炮的车轮无情的将他碾压过去，整个人以一种弯折的姿态倒在路上，脊椎被碾碎，嘴里鼻孔里淌出浓稠的血来。
“啧！狗东西，才抽一鞭子就不行了。”
骑在马上的监工神色不耐，命令一旁的推车汉人把尸体扔到路边，就继续赶路了。
这是陕州到潼关前线的官道，清军前线大军使用之辎重、粮草以及攻城利器红衣大炮，都是由当地汉人来运输的，眼下天寒地冻，道路结冰无比湿滑，运输难度较平日堪称天差地别，一日能走三五十里已是极限，而在潼关前线的多铎却连番催促，于是都督后勤运输的满人便将汉人以牲口般来使用，不惜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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