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 一席白衣之人坐在椅子上, 望着手里两张图纸,长睫微垂, 已看了小半个时辰。
外头有人进来,禀道,“王爷, 有客来访。”
傅舜华头也不抬, 问,“何人?”
那家仆似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开口, “是、是谢公子。”
傅舜华顿了顿, 面无异色, “不见。”
“这……”那家仆眼神闪了闪,“可谢公子他……一连来了三日, 王……”
后头的话却在看到傅舜华那双抬起的凤目时, 猛然停住。
“谁是你的主子?”
只见那双本就清冷的眼此刻宛如严霜,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爷息怒!”家仆蓦地惊醒, 随即跪拜在地。
“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傅舜华一双凤目微凛,居高临下,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是……”家仆哆嗦道,“小的知、知罪……”
谢宁音被告知王爷有事, 又不得见面, 心中失落。
阿悠扶了谢宁音往马车的方向走, 阿悠说,“主子,王爷这段时日是怎么了?王府也不回,却搬来这么个荒郊野外?”
这段日子,谢宁音备受冷落,就是阿悠早也看出了端倪,“难不成那些传闻说王爷在皇城北郊……金屋藏娇的事,是真的?”
谢宁音心头一颤,斥道,“不许胡说,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可……”
“阿悠,你若再听那些闲言碎语,我……”谢宁音面色本就不好,看得出来这段时日疏于休息。但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到老宅里走出个翩翩白衣的身影。
谢宁音登时停住步子,眼中现出点儿希望,想要唤住那人。却不料那道身影停也未停,径直出了老宅大门,也不坐马车,也不上马,而是往前边一处人家居处闲庭信步地走去。
谢宁音忽然想到上回来这里时,在这老宅门口碰到的人,以及那时傅舜华对他的态度——叫他回府。
回府?
那个府里没了原本的主人,还算是个府么?
换作以前,谢宁音无论是陪着傅舜华还是其他,傅舜华从来不会介意他在身边。
王爷现在又要去何处?那个地方又住着什么人?
谢宁音心底隐隐有些恐慌。
他不愿意去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往那道白衣的方向跟上去。
————
岑羽刚吃完早饭,外边就有人进来报有客上门。
“什么人?”
“是凌王爷。”
傅舜华?怎么又来?昨天不是才来过?还买走了他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蒸馏酒工艺。
岑羽问,“他有没有说来干什么?”
如无必要,能不见就不见,岑羽并不是很想见。
那家仆道,“凌王爷说烧酒一事,还有不懂的地方要问公子。”
岑羽轻叹口气,傅舜华这是抓到他的软肋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况且他挣的是这份钱,应尽的责任与义务他也有必要履行。无关其他,事关道德,岑羽不是黑心商人,卖了就一概不管。
“请他进来。”
“是。”
四月,李树开花,压满枝头。偶有风动花香,惹人注目。桃李之华,向来为文人骚客传颂。
岑羽看着庭院里那棵树嘴里嚼吧着吃的,还淳朴地想,什么时候能吃到李子?
傅舜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凌王以为岑羽在赏花,岑羽却在想吃的。
“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傅舜华自然而然在岑羽隔壁的椅子上落座。
“好得差不多,郭太医开的药很有效。”岑羽脖子上的包扎已经撤了,被割伤的地方结了痂,只剩一道细细的黑痕。
岑羽说,“多谢王爷关心。”
礼貌且保持距离。
傅舜华看他一会儿,从袖里拿出图纸,放在桌上,长指一指,“这里和这里,什么意思?”
岑羽凑头看去,一眼就明了,傅舜华问的这两处确实是比较不好理解。哪怕有了这么一份说明书,外行人单看可能也看不太明白。但如果是内行人,就另当别论了。
岑羽心说你直接把这东西拿给专业的制酒师傅,别人一看就懂。心里虽然这么想,岑羽还是一一耐心给了回答。
“这一步用于筛酒。”也就是起一个过滤的作用。
“还有这一步用于冷……”
冷什么?冷却?冷凝?这两个词岑羽貌似没在这里听说过,说出来,傅舜华不是更不懂?
岑羽顿了顿,正纠葛地在自己贫乏的脑细胞里搜索什么可以替换的词。
脸上忽觉一暖。
岑羽傻了。
极近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眼前,岑羽甚至能看清上边细细的绒毛,干净无瑕。脸侧是温热的吐息,傅舜华此刻就停在他面前,长眸微垂,一动不动,注视岑羽。
岑羽僵硬地抬起眼。
那一双凤目静起微澜,又波纹不惊,像是试探,又像静观。
堂堂凌王,亲了一口自家王妃。却被岑羽一把推开,紧接着喊人,送客,扫地出门,毫不含糊。
木门吱地一声在面前关上,傅舜华面无表情,堪称淡漠。他也不留恋,回头走了两步许,步子却又停下。
修长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胸腔里忽然一声怦通,凤目不由微微睁大。傅舜华猛一回头,但见青山绿水一宅院。
宅子里住着个叫他方寸大乱的人。
岑羽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凌王表面上看起来禁|欲冷淡高傲,实际上却是个流氓。
岑羽也没想到,这种流氓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来个大的——简直猝不及防,杀他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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